经文评鉴学影响经文的修订
　　上一期笔者曾介绍《和合本修订版》（以下简称《和修版》）创世记经文修订的一些原诿和例子，本期继续讨论有关出埃及记的修订。

　　例一：出埃及记1章22节
　　法老吩咐他的众民说：「以色列人所生的男孩，你们都要丢在河里；一切的女孩，你们要存留她的性命。」《和合本》
　　法老吩咐他的众百姓说：「把所生的（注）每一个男孩都丢到尼罗河里去，让所有的女孩存活。」《和修版》
　　（注）「所生的」：有些古卷、七十士译本和其他古译本是「希伯来人所生的」。
　　《和合本》在出埃及记1章22节翻译成「以色列人所生的男孩」的一句，《和修版》改为「把所生的每一个男孩」，删掉了「以色列人」，加了「每一个」，理由就是要忠于马所拉经文的用词。但《和修版》同时加注说「有些古卷、七十士译本和其他古译本是‘希伯来人所生的’」，脚注提及的「古卷」其实是指「撒玛利亚五经」，「古译本」是指亚兰文的「塔古姆」译述。相对来看，《和合本》虽然不依据马所拉经文文本，而依据多数的古卷、七十士译本和其他古译本，但所翻译的「以色列人」是不准确的，应译作「希伯来人」，因为七十士译本和塔古姆的用词是「希伯来人」，而不是「以色列人」。

　　例二：出埃及记13章18节
　　所以上帝领百姓绕道而行，走红海旷野的路。以色列人出埃及地，都带着兵器上去。《和合本》
　　上帝领百姓绕道而行，走旷野的路到红海。以色列人出埃及地，都带着兵器上去（注）。《和修版》
　　（注）「以色列人...都带着兵器上去」：七十士译本是「以色列中第五代的人也出埃及地上去」。

　　另一个与经文评鉴有关的例子是出埃及记13章18节，马所拉经文文本有一个字翻译作「带着兵器」，但这个字（hmshym）意思并不确定，联合圣经公会「希伯来文旧约文本研究小组」的纪录把这个用词的原始性评为C级，表示对「带着兵器」的意思存疑，因为这个词在当中若加了一个yod的小字母，成为hmyshym，可解作第五组的意思，而七十士译本在此正正译作「第五代」。《和修版》有鉴于此，加脚注交待了七十士译本的异文，就是在「以色列中」之后加上「第五代的人」。

　　例三：出埃及记14章25节
　　又使他们的车轮脱落，难以行走，以致埃及人说：「我们从以色列人面前逃跑吧！因耶和华为他们攻击我们了。」《和合本》
　　他使他们的车轮脱落（注），难以前行，埃及人说：「我们从以色列人面前逃跑吧！因耶和华为他们作战，攻击埃及了。」《和修版》
　　（注）「脱落」：撒玛利亚五经、七十士译本和其他古译本是「受阻」。
　　出埃及记14章25节有一个动词，也是因为相差一个字母而可解作两个不同的意思，那个动词就是「脱落」。虽然马所拉经文文本作ysr而解作「脱落」，撒玛利亚五经、七十士译本和古叙利亚译本都作「受阻」的意思，即在第二个位置多加了alef的字母（以’符号表示）而作y’sr。故此，现今很多译本，例如英文的NRSV、REB、NJB、NJPS，法文的TOB、NBJ等，都译作「受阻」的意思。《和修版》仍然依据马所拉经文，保留旧译「脱落」，但加注交待异文「受阻」这另一个可能的意思。

　　例四：出埃及记20章18节
　　众百姓见雷轰、闪电、角声、山上冒烟，就都发颤，远远地站立。《和合本》
　　众百姓见雷轰、闪电、角声、山上冒烟，百姓看见（注）就都战抖，远远站着。《和修版》
　　（注）「看见」：撒玛利亚五经、七十士译本和其他古译本是「害怕」。
　　出埃及记20章18节同样因为动词相差一个字母而可作两个意思，这个动词在马所拉经文文本拼写成yr’，解作「他们看见」的意思，但若字尾加了waw字母而拼写成yr’w，则解作「他们害怕」。后者正正是撒玛利亚五经、七十士译本、古叙利亚译本，以及一些塔古姆与拉丁文武加大抄本所作的意思。至于联合圣经公会「希伯来文旧约文本研究小组」的纪录，也把这个动词的原始性评为C级。《和修版》有鉴于此，加脚注交待在异文是「害怕」。

　　希伯来文委婉用词
　　出埃及记1章16节
　　「你们为希伯来妇人收生，看她们临盆的时候，若是男孩，就把他杀了；若是女孩，就留她存活。」《和合本》
　　「你们为希伯来妇人接生，临盆的时候要注意（注），若是男的，就把他杀了，若是女的，就让她活。」《和修版》
　　（注）「临盆的时候要注意」：原文直译「要注意那石凳」或「要注意那两颗石头」。
　　出埃及记1章16节有一个非常罕见的用词 ’ovnayim，整本旧约圣经只出现两次，就是普通名词「石头」’even的双数形式，具有特色字尾“-ayim”。另一处出现这个双数词，是在耶利米书18章3节，那里指陶匠所用的旋转石盘，相信应由两块石头组成。但这个独特的双数词在出埃及记第一章出现，意思存疑，英文译本NRSV、NIV和法文的NBS都翻译作单数的「凳」；然而这个石凳怎样具有双重结构，以致用双数词表达则不得而知。

　　至于古代的七十士译本，在此则只作「正要诞生孩子时」，故此英文译本NEB、REB和中文的《思高译本》都依此翻译。《和合本》也译作「临盘的时候要注意」，《和修版》仍然沿袭这个译法，

　　在正文保留此意。但由于上下文的主旨是要强调注意婴孩的性别，故此这个罕见的双数词「两颗石头」可能是个委婉词，是指要辨认婴孩是否有两颗睾丸。因此，《和修版》的经文虽然依照七十士译本的用词来翻译，却加注交待马所拉经文的用词两个可能的意思：「石凳」和「石头」，并提及直译的「两颗石头」；至于可否把这两颗石头看作委婉用词，解释为男婴的性器官，则留给研读本圣经、词书、释经书等去交待。

　　忠于原文用词和反映原文背后涵义

　　出埃及记20章所记载的十诫，是一段极之重要的经文，甚至可以说是旧约圣经中耶和华向他的子民发出最崇高的启示。由于这是一段著名的经文，《和修版》尽量少改。但在16、17节的第九、第十诫，「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。不可贪恋人的房屋…人的妻子…」中的「人」，《和修版》为了忠于原文，修改为「你的邻舍…你邻舍…你邻舍」。这个修改与利未记19章18节的修订都是异曲同工，是一致的，因为希伯来文原文在这两处的用词都是rea‘，指「邻居、邻舍」。

　　为什么在乎「邻舍」和「人」的区分？将「邻舍」翻译作「人」不是更佳，可以包涵更广吗？在新约圣经中，耶稣不是以良善的撒玛利亚人的故事，来指「邻舍」包括所有的人，甚至仇敌和任何有需要的人吗？可是，问题在于当旧约圣经提到「邻舍」时，正正强调犹太人的信仰只要求他们爱那些住在他们附近的邻舍、同胞。旧约圣经这个「爱」的命令，是与外邦人无关的，犹太人也绝不与外邦人为邻。到了新约耶稣的时代，犹太人这个价值观仍没有改变，耶稣才需要讲述良善的撒玛利亚人的比喻，给「邻舍」厘定了新的定义，把爱的对象提升到最高的标准，指任何有需要的人，包括仇敌。正因如此，《和修版》必须首先忠于原文「邻舍」一词去翻译相关经文，才可引伸出更广泛的涵义。假若把旧约相关经文里的「邻舍」一早改译作「人」，就涉嫌将新约的标准强加于旧约上，造成了时空错置的问题。

　　符合语文表达习惯及美感

　　《和修版》出埃及记的经文有不少的修订，主要是为了符合现今中文语文的表达习惯和追求信达雅中的「达」与「雅」。例如1章7节谈及以色列人在埃及生养众多，《和合本》用「繁茂」来形容人口并不妥当，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说「繁茂」只用于形容草木繁密茂盛，没有说可用来形容人口。《和修版》改为「繁衍昌盛」就贴切典雅得多了。同样，在《和合本》1章12节，用「越发蔓延」来形容人口，也不恰当，因「蔓延」通常与植物、疾病、火势连用；《和修版》改为「更加繁衍」来形容人口增多，就更为合适。

　　在《和合本》出埃及记2章3节译作「石油」的一词，具有严重的歧义，会令读者误解，以为是指今日通用的能源燃料。虽然这里所翻译的原文zepeth到底是指什么物质，足使装载婴孩摩西的篮子防水，仍然存疑，但绝不会是今日的石油。联合圣经公会出版的《出埃及记翻译手册》推测zepeth可能指一种来自植物的物质，而chemar则可能是一种矿物，故此《和修版》把zepeth改译作「树脂」，chemar则改译为「柏油」。

　　《和合本》出埃及记2章16、17、19节，把给羊群喝水说成「饮…群羊」，是现今中文很少这样说的，虽然不算是错，但对于年轻一代的读者，已是陌生和不自然的用法了。此外，14章21节从前译作「耶和华使用大东风」，《和修版》改为「耶和华就用强劲的东风」，语感更佳，比笼统的「大」，更忠于原文形容东风的形容词 ‘azzah（强劲）。

洪放博士（联合圣经公会翻译顾问）